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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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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別

葉雉聲知道這事兒查到自己頭上只是時間問題, 何況郁止已經推測出來了,並沒有花費時間去推測的必要。

這家夥明明可以直接公開,卻還是詢問了他的意見嗎?

“目前剩餘的藥劑已經送去調查了, 實驗報告才剛送過來,我正說找你商量這個事。”

對於葉雉聲來說,他的精神力具有治愈能力的事情暴露了,對他會造成一定的威脅。

但是他公開之後,能夠救下這上千條年輕生命的未來。

可也只顯然不是因為自私, 才沒有當場答應。

“能給我看一下報告嗎?”

這屬於軍事機密文件, 但葉雉聲本身就是當事者, 如果他不進行配合,就算公開也沒人能夠強制他對那些學生進行治療。

葉雉聲對比了數據, 對用量和恢覆效果進行了對比,最終搖了搖頭。

“我並非不想幫忙, 但是你應該也想到了, 我現在的精神力, 對這麽龐大的精神力場修覆, 只是杯水車薪。

或許我花三五年的時間,能夠治愈一個輕度損傷的學生, 但是就連最輕的都需要以年計算來治愈, 這些人怎麽選擇,又由誰說了算?

給了他們希望,但恐怕一生都排不上號的人,難道要他們頂著痛苦白期待一輩子嗎?

他們之中有的人受損之深, 或許要花幾十年才能給他治好, 那我能選擇不救他,而去救另外十個人嗎?”

葉雉聲的話, 其實郁止早就考慮過了。他甚至按照小孩兒現在的的精神力恢覆狀況進行了理想性推算,可最終的結果,是連所有的輕癥都無法全部治愈。

即使那是幾十個人的未來,但有更多的人會因為得不到救治而選擇痛苦和憎恨。

人性經不得考驗。

那沒有接受治療的一千個人會埋怨,會憎恨,為什麽選中的不是自己。如果自己得不到治療,憑什麽讓別人享受光明的未來,不如大家一起爛掉好了。

到時候葉雉聲面對的即將是上千個家庭的怨懟。

這不應該是一個慷慨救助的人應該承擔的。

救治是情分,不救是本分。如果因為救了一個人而成為千萬人憎恨的對象……

不止本次考試中受傷的學生,還有其他遭受過精神力損傷的人,除了亞歷克斯帝國,全星際的人目光都會聚集過來。

誰不想獲得精神力治療呢?

“我支持你的看法。”郁止連一句多的話都沒說,他告訴葉雉聲,無非是將選擇權和知情權交由對方手裏罷了。

他是一個獨立自由的人,應該擁有這些權力。

葉雉聲笑容有些無奈,拍了拍郁止的肩:“快點吃飯吧,等下回去睡一覺,別壓榨你手頭的兵了。”

“我知道。”

“先回去了。”

二人的對話沒有第三個人知道。

很快,某項藥店常備的恢覆藥劑能夠對精神力進行治愈的消息就傳遍了網絡,各國相關的藥物全部售罄,工場緊急生產,人們卻發現,除了個別藥劑對精神力有修覆作用,其他的恢覆藥劑根本沒有該效果!

經過官方的調查和排查,事情終於有了進展。

他們發現,這種治療效果出自藥劑中一味叫金冥玉的藥材。

官方也一再聲明,金冥玉並不具有精神力治愈效果,希望廣大民眾不要瘋搶。

但網友們才不聽勸,很快,藥店裏的金冥玉和所有含有金冥玉的藥.物就全部售罄。

甚至來路不明的戰魂草果實,都有人高價收購。

戰魂草是金冥玉的別稱,這種植物需要精神力餵養,其外表如金似玉,最早發現這種植物是在戰場士兵的屍體上,因此才叫金冥玉,也叫戰魂草。

而正規藥店收購的正規種植的叫金冥玉,來路不明的金冥玉果實就叫戰魂草。

官方連續發聲明,不要購買來路不明的金冥玉,那些果實很容易受汙染而引發疾病,但市場中的金冥玉依舊一顆種子難求。

人們已經發現治療效果是隨機的了。

但是誰能保證自己就不是那個歐皇呢?

官方真的很怕某些一根筋的群眾拿自己的命開玩笑,很快就公布了壓在手裏的最新調查結果。

目前來說有效的金冥玉是出自一所中等學校收購來的金冥玉中,所以不要買來路不明的金冥玉了!不要買!

網友:懂了,中學生種的金冥玉有治療效果。

官方:6。

看到網友們紛紛壓榨自己中學生親戚養殖金冥玉。

官方:從未設想的道路。

算了,也挺好,總比亂吃藥強。

在進行了更加細致的篩查和排除之後,相關部門終於鎖定了目標。

應該是第一中學來源的金冥玉裏混雜了一部分那種具有治療效果的果實。

但是很可惜,市面上的金冥玉基本上全被消耗光了,官方也是非得底褲都沒了,硬是一顆擁有治療效果的金冥玉都沒搞到手。

最後只能打第一中學當時出售金冥玉的所有學生都集結了過去。

然後發現……

哦豁,裏面好幾個這次蟲害事件中精神力受損的學生。

這些家夥可以先排除了。

可能除了高中畢業的散學典禮,這群大一學生還是第一次聚得這麽齊。

相關部門承包了學校所有的試驗田,並且對相關損失進行了補償,讓所有種植過金冥玉的學生重新對金冥玉進行種植。

“這位同學,你為什麽不動手催生幼苗?”工作人員疑惑地看著葉雉聲。

葉雉聲:“……”

他把解長樂給推了出去。

“我沒有精神力,當時我的課題所有的精神力都是拜托我朋友幫我灌溉的。”

解長樂聽著這個稱呼耳朵那叫一個舒服啊。

這小子也是幸運,因為精神力較高,質量不錯,被選做了幼蟲可回收利用的精神力韭菜,沒有損傷到精神力。

就是據說醒來的時候還有一只死在嘴皮上爆漿的蠕蟲,因此整整三天沒吃下飯。

解長樂幫葉雉聲灌溉的事情幾乎所有草藥學的學生,或者說整個第一中學的學生都知道,可以作證。

“沒關系,你們之前是怎麽對金冥玉進行種植的,現在就怎麽做。”

葉雉聲其實有想要不要種植一些具有治愈屬性的金冥玉出來,但是看到工作人員對每片田地了都進行了編號,所以一點精神力都沒釋放出來。

等之後有機會,私底下搞點。

他果真如之前考試的時候那樣,從翻土開始,每一樣都做得分毫不差。

除了餵養精神力。

一點兒都不讓幼苗沾上。

等植物種植出來之後,應該就能打消官方的念頭了。

但葉雉聲忽略了一件事。

為了完全保留原汁原味,那些分發給他們種植的種子,也全部都和最初一樣。

有好有壞。

當時葉雉聲因為怕金冥玉長一半死掉,用精神力滋養過所有的種子,讓那些劣質的種子能夠存活下來。

因此他種植的金冥玉不僅最終質量好,從幼苗時期表現就相當優秀。

葉雉聲看到那些歪歪扭扭瘦弱的幼苗,眼皮子開始跳了。

救命,好像,要兜不住了。

就在葉雉聲在思考能用什麽借口找補的時候,皇室宣布了一件舉國震驚的消息。

帝國神鳥已進入衰退期,擬在三日後進行告別儀式,屆時舉國放假三天,以供願意參加告別儀式的公民前往首都星,親自哀悼送出紀念。

不僅是國內,不少鄰國也宣布了同步寄哀思,並向星盟簽訂了協議,哀悼期間隊徽有任何人會對亞歷克斯帝國周邊進行騷擾,他們都將幫助亞歷克斯帝國帝國的邊防進行守護。

這樣的行為並不是因為別的,當年亞歷克斯帝國雖然身處動蕩,但不少友好帝國的重要將領遭受嚴重精神力損傷,向亞歷克斯帝國求助,帝國神鳥很慷慨地對他們進行過救助。

雖然這樣的名額很難得,但受惠的帝國並不少。星盟更是給朱雀頒發了全宇宙唯一一次由精神體領取的□□。

而那些鄰近帝國承諾的幫忙看守邊境,也是為了讓邊防的戰士們有機會回去向朱雀告別。

亞歷克斯帝國幾乎所有將校級別的將領,還有許多有天賦的士兵,都接受過帝國神鳥治愈的恩惠。

然而就在這準備關頭,一個話題卻突然沖上了熱搜。

#帝國神鳥金冥玉#

全星際中,人們普遍擁有精神力,這就和人類天生擁有眼睛鼻子會思考呼吸是一樣的。

但如同世界上有個別的人能夠擁有四色視覺,也會有個別人類的精神力會產生特殊的屬性。

但這些具有特殊屬性的人本身就少得可憐,更別說分化出具有治愈效果的精神力。

全星際歷史上就出現過一個。

那就是亞歷克斯帝國的三皇子。

然而三皇子因為精神類神經性病變,導致精神力永久喪失,無法和主者建立聯系的朱雀也要因此死亡了。

人們不禁痛恨起那個因為害怕威脅到自己的皇權,而在得知三皇子擁有神話生物精神體就將人殺掉的前任亞歷克斯帝國帝王。

真是把他抓起來反覆淩遲都不為過。

但也有網友根據近期的時間進行推測。

那些具有治愈效果的金冥玉,是否為帝國神鳥附近生長出來的呢?

或者說,是帝國三皇子殘留的精神力影響,陸斯恩攜帶有帝國神鳥的精神力,感染了學校試驗田裏種植的金冥玉,所以那些金冥玉才具有治療效果?

這種推測聽上去竟然有一些靠譜。

甚至還有網友提出,在帝國神鳥的告別儀式上,能不能在四周撒一些金冥玉,如果能捕捉到神鳥死亡時洩露的精神力,不是可以救治更多的人嗎?要是萬一因此培育出了具有治療屬性的金冥玉植株,帝國神鳥也不算白死。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這麽久讓我看到你這有娘生沒娘養的狗比東西真是臟了我的眼你也配當亞歷克斯帝國帝國的公民你對得起你現在的安定生活和你碗中豐盛的食物嗎真是端起碗吃肉放下筷子罵娘什麽人把你這種東西拉出來了你爹當初就該把你噴下水道裏免得浪費你吃下去的每粒米』

『打開評論區想罵,還沒開口就有人把我的話全說了,姐妹真乃我互聯網嘴替,點了!』

『我知道你生氣但你先別生氣,熱評第一絕罵如果能加上標點效果會更好。』

『看到全星際都在罵你我就放心了,話說哪家精神病院門沒關好把這畜生放出來了,真的沒人管管?』

『宛平南路六百號三樓王大夫:不好意思來晚了,廁所裏的狗沒拴好跑出來,臟了大家的眼,對不起。』

『評論區不要辱狗!評論區不要辱狗!狗狗也是有尊嚴的,狗狗那麽可愛為什麽要罵狗。不如我們以它的名字命名一種新的畜生種類吧!』

集火的相關討論很快就被刪掉了,但是亞歷克斯帝國並沒有禁掉任何論壇和討論區。

因為朱雀喜歡熱鬧。

這麽熱鬧的盛世也一定是它想看到的。

舉辦告別儀式的那天,天氣很好。不到日出的時候,就已經有人提前抵達了廣場。

天空透著深遠的藍,隨著日頭漸近,沈沈暮色忽而變得明亮起來,給寂靜的萬物染上了鮮艷的色彩。

廣場很大,申請參加的人們排著隊,秩序進場。沒有吵鬧,沒有談論,對著廣場中央那棵梧桐樹誠心地致禮。

隨著越來越多的人湧入廣場,四周也漸漸變得熱鬧起來。成年人們臉上帶著悲傷,孩子們不一定清楚發生了什麽,穿梭在人群中嬉戲打鬧著,被家長呵斥回去,不情不願地跺著腳。

他們不明白要向誰告別,只知道三天的假期就要結束了,卻要到這種無聊的地方看樹。

低聲的交談在重疊數倍之後也顯得有些喧鬧,廣場側方臨時搭建的休息室裏,二皇子阿爾傑·洛克菲勒把朱雀放在了腿上,透過門簾的縫隙看向廣場上的人群,沒有說話。

“兄長……”陸斯恩知道近期的二皇子心情不好,畢竟比起他這個剛認回來不久的弟弟,這只病鳥和他們相處的時間更多。

更何況皇室的地位都是依靠這只病鳥穩固的,二皇子就算做戲也得做全套,不然會引起群眾的不滿。

“我給您帶了早餐,您多少吃點吧。”陸斯恩把食物取出來,親自擺盤。

“不用了,你吃吧。”二皇子對他笑了笑,“等下吃完去看看,父母大哥他們什麽時候過來,你去接一接。”

“……好的。”本來想說自己已經吃過早飯了,看看外面的天,冷嗖嗖的,帝王和帝後要處理完政務過來,那個常年不知道在哪兒的浪蕩大哥看起來也不是個守時的人,現在出去站寒風中等麽?他才不要。

陸斯恩只好坐下,或許是看見朱雀病殃殃臟兮兮的樣子倒胃口,生怕這玩意兒死在了房間裏,陸斯恩背對著二皇子坐下,隨便挑了點兒吃的,筷子在食物裏攪來攪去,純粹是在浪費食物。

他沒有主動提主持儀式的事,反正必須他上場的地方,二哥會安排,他才不想主動攬活招晦氣。

萬一他把朱雀抱臺上的時候,朱雀中途死掉了怎麽辦,多臟啊。

所幸二皇子和其他皇室並沒有強求,整個過程幾乎都是由二皇子主持,連帝後都只是簡單出場。

聽伺候他的下人說,二皇子曾經最喜歡的就是這個弟弟,而且當初就是因為二皇子表現優異,前朝皇帝擔心受到威脅,才導致母親剛生下弟弟,就一起被囚禁到了宮裏。

二皇子對這個弟弟和朱雀是有所虧欠的,就連其他人都不管,他上去觸這個黴頭做什麽。

聽到有人前來傳達帝後正從宮裏往這邊過來,陸斯恩就擦了擦嘴,起身打算出去迎接。

他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太陽都還沒升起來,這一家人就已經到齊了,是多巴不得那病鳥早點死啊。

“兄長,您先休息,我去接父親和母親過來。”

“嗯,麻煩你了。”

陸斯恩直覺最近二皇子的情緒不對,但朱雀的事整個皇宮,甚至帝國上下全都陷入了悲傷的情緒裏。

陸斯恩難以理解,不就一只快要病死的鳥麽?皇室搞這麽大陣仗,真是把形式口主義吸煙刻肺,作秀給誰看呢。

他對此十分不屑,但習慣性戴上溫和笑容面具的他,並沒有被任何人看出端倪。

“父親,母親。”面對帝後二人,陸斯恩又換上了悲傷的神色,一雙琥珀色的眼眶紅潤,好似剛剛哭過,看上去格外可憐。

“沒事的孩子。”女人撫摸著他柔軟的頭發,“今後好好生活,等治療好了你的病,說不定你們還能再次相見。”

“我知道的,母親……”陸斯恩泫然欲泣,心頭慌了一下,隨後又安慰自己。

他在外面隱忍這麽多年,吃了這麽多年苦,就是為了等那段神經徹底壞死。等著病鳥死了,就再也沒有能阻礙他真正變成三皇子的東西了。

不,還有一個。

還有一個……

陸斯恩不自覺咬住下唇,他恨死那個總要和他爭搶的贗品,恨那個贗品怎麽沒早點死掉,那個女人還是太心善了。

他低著頭,沒人能看清他眼中快要溢出的狠毒,只當三皇子太過悲傷,正強忍著不哭出來。

“陸斯恩,如果不舒服,就回去休息吧。你兄長會替你料理好一切。”王後見他身體不適,一張臉慘白的沒有血色,出言安慰道。

陸斯恩搖了搖頭:“我想送它最後一次。”

他得親自確定那只病鳥死透了才行,醫療部那邊已經取得一部分進展了。

只有這只臭鳥死了,才能死無對證。

他都恨不得那只病鳥現在就咽氣。

房間內,朱雀垂著腦袋,搭在二皇子阿爾傑的膝頭,連呼吸都微弱得快要消失。

它的羽毛已經變得有些濕噠噠的,火紅的羽毛也失去了健康的色彩,黯淡,幹燥,像是快要熄滅的火,已經走到了時間的盡頭。

突然,那看上去幾乎斷了氣的朱雀揚起了腦袋,早就已經失去行動能力的大鳥抖了抖身上的羽毛,竟然煽動翅膀,飛到了空中。

房間裏的人都驚呆了。

它是……突然好了麽?

朱雀在屋子裏徘徊了兩圈,趁著姍姍來遲的大皇子打開門,從門縫裏飛了出去。

那頭火紅的長發被刮過的風帶起,交纏在鮮紅的羽毛上,短暫地交錯,又分離。

侍從們紛紛跟了出去,甚至還有人歡呼起來。

只有屋內剩下的幾個人面色沈重。

陸斯恩都在現場,並沒有任何的反應,朱雀不可能是恢覆了精神力。

而是另一種臨終現象。

回光返照。

它是真的要離開了。

有侍女經歷過精神體的死亡,已經捂著臉流下了淚。

房間裏一片沈重。

“出去送送它吧。”二皇子拍了拍母親的肩膀,安慰道,“它一定不想孤孤單單地走。”

女人早已淚流滿面,在帝王的攙扶下,緩慢走去了廣場中央。

那棵已經幹枯死亡、只剩枯枝的梧桐樹四周,生長著許多茂盛的植物。

這是三皇子誕生時,帝後親手種下的。

朱雀身體還好的時候,很喜歡在這上面趴著曬太陽。

這棵梧桐樹也成了中央星的標志景點。

他們有多少年沒見過樹上那只火紅的鳥兒了呢?

人們都遺忘了那棵梧桐樹是什麽時候死的。

大概在某一天,幹枯的樹葉雕落殆盡之後,就再沒看見上面開出新芽了。

但如今三皇子都被找了回來,朱雀卻要像這棵樹一樣,永遠地和人們說再見了。

人們看見朱雀飛舞在空中,有欣喜、有歡呼、有喜極而泣。

人們都希望聽到皇室宣布,說三皇子的病治好了,朱雀不會死了。

畢竟你看呀,它是那麽的漂亮,飛舞在空中時,多像一團燃燒的火。

火光怎麽會熄滅呢?

孩子們出生得晚,只知道帝國有一只漂亮的大鳥,全宇宙只有這一只,它叫朱雀。

大人們說朱雀飛起來的時候很漂亮,但是他們從來沒見過朱雀,更別說大人口中飛舞的火焰。

直到他們看到廣場中央的枯樹旁邊,一間小屋子裏飛出來一個紅色的影子。

“哇!!!”小孩子們尖叫起來,指著朱雀大喊,“媽媽!火!會飛的火!”

它比任何動物園裏見到的動物都漂亮,孔雀都沒有它更加吸引人的視線。

朱雀飛出房間後,並沒有飛向梧桐樹,而是飛進了人群中,在半空盤旋起來。

它黯淡的羽毛重新煥發出耀眼的光彩,比火焰更加鮮活,靈動的身影輕盈,比吹到天上的風箏更加自由。

“媽媽!它在燃燒!它在燃燒!”

人們甚至懷疑起自己的眼睛。

朱雀拖著長長的尾羽,鮮紅的羽毛在空中晃動、顫抖,像是在燃燒一樣。

不,是真的在燃燒。

從尾部的最末一根羽毛,點燃了猩紅的火焰,燃燒著,耀眼無比。

人們驚呼著,卻沒有閃躲。

那朱雀飛過他們的頭頂時,也會有燃燒著的羽毛落下。

小孩子們不懂事,伸手去接,大人還來不及阻止,燃燒著的羽毛就被稚嫩的小手抓在了手中,留下一捧火紅色的灰燼。

不燙,很溫暖,和那只朱雀一樣。

人們伸出手,想觸摸頭頂滑翔而過的朱雀,卻只能握住風。

他們歡呼著,雀躍著,吹著口哨,好像在開世間最熱鬧的慶典。

和廣場四周興奮的人們不同,廣場中央的人們面色沈重,看著那只遠去的火紅身影,鐵血錚錚的漢子們,都有不禁偷偷抹眼淚的。

內圈的幾排觀眾席是留給那些曾經接受過朱雀幫助的戰士們的,他們坐在那裏,擰著身子,不再筆直地繃緊身體,就那麽靜靜地看著。

神色凝重,不見半點歡喜。

朱雀飛過幾圈之後,終於是累了,回到了那棵幹枯的梧桐樹上,如同曾經一樣,找了處它最喜歡的地方,落下。

筋疲力盡的,差點掉落下去。

人們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了蹤影。

“媽媽,它是要死了嗎?”

“它好漂亮,好溫暖,我不想它死。”

那些羽毛化作的灰燼,甚至無法留念。

枝頭的朱雀燃燒得更加熱烈。

它變成了真正的火焰。



葉雉聲其實來得不算晚。

郁止雖然沒見過那只朱雀,但他的身份足夠去內場,在最近的地方目送朱雀離開。

但葉雉聲不想靠得太近。

他只需要遠遠的、遠遠地目送它離開就好。

他不想感受朱雀離去時的不甘心和痛苦,那種感覺太令人難受。

除了葉小七以外,這只朱雀是第一只,也是唯一一只,讓他產生了這麽深刻感情的精神力。

它也是第二只離開他的精神體。

但葉小七還有回來的機會,朱雀卻不會了。

陸斯恩可真是個廢物。

葉雉聲在最外圍個觀景臺上站著,這裏沒有座位,或許是位置太遠,觀景臺上的人並不多,偶爾有人過來,發現實在看不清,又會離開,去找更近的位置。

郁止也和他一起。

葉雉聲建議郁止可以直接去中心區域,但男人說,前面有雲柯陪它就夠了。

後面的話郁止沒說,但他總覺得,這人原本是不打算來的,只是為了陪他。

雖然距離很遠,但葉雉聲可以調節眼鏡的焦距,其實和中前排的視野差不多。

他能看見朱雀身上的羽毛燃燒,一點點化為灰燼。

燃燒的火焰簌簌掉落下來,如流火,星辰隕落般耗盡了生命的美麗。

那火焰越燒越大,越來越旺,最後將朱雀整個吞噬。

人們聽見了朱雀慘淡的哀鳴。

火焰一直向下墜著、墜著,像雨一樣落下,掉在地面上,化作火紅的塵埃。

那團火越來越小、越來越微弱,燃盡了最後的力量,一團砸下去,緩緩熄滅。

那最後一點溫度從枝頭滾落。

它那麽溫暖,連焰火也不會把人灼傷。梧桐樹灰白的枝幹也完好無損,只殘留下紅色的、斑駁的灰燼。

整個廣場都被哀傷籠罩著。

漸漸的,那些抑制不住的哭泣的聲音越來越大,人們的眼淚如同朱雀燃燒時雕落的火焰一樣,簌簌下墜著,怎麽也停不下來。

“唔……”一陣刺骨的疼痛突然出現在大腦,葉雉聲甚至來不及分辨疼痛出自哪裏,好像腦袋被什麽東西紮了一下。

雖然痛感很快就停了下來,但是早就習慣疼痛的他依舊對於剛才的劇痛心有餘悸。

怎麽回事?

“怎麽了?”

感官逐漸恢覆,葉雉聲剛剛只覺得天旋地轉,好像突然失去了一瞬間的意識,踉蹌了一下,差點從看臺掉下去,還好被郁止及時扶住了。

“不知道,突然頭疼了一下。”

葉雉聲完全摸不著頭腦,左右活動了下腦袋,並沒有發現異常。

但這種現象並不會被他輕易忽視,等回去之後做個詳細的檢查好了。

他甚至已經開始回想排除起來,是不是之前被那蟲子的聲波影響損傷到了哪裏。

因為他之後並沒有感覺任何不適,又不像得到令人失望的結果,至今還沒做過徹底的檢查。

“要先回去嗎?”

葉雉聲搖搖頭,拍了拍胸口:“我緩一下。”

他自認為不是多感性的人,但是相隔這麽遠的距離,他好像還是感受到了朱雀的情緒。

那是一種名叫悲傷的東西,難過到都快抑制他的呼吸。

這輩子都不想經歷第二次了。

葉雉聲想著,忽然聽到一陣騷動。

隨後是驚呼聲。

那朱雀浴火後燃燒雕落下堆成的灰燼裏,似乎有動靜。

紅色的塵埃隨著下面的動靜如流沙般一點點塌陷,沙子底下的小東西努力地、努力地向外鉆著。

終於突破了所有的灰燼,從塵埃堆裏鉆了出來。

伴隨著響亮的“啾!”的一聲啼鳴。

臺下的人楞得哭都忘記了。

這是……什麽?

毛茸茸紅艷艷的小家夥和剛出生的雞崽差不多大小,渾身上下都是金紅色的絨毛。

小家夥肥嘟嘟蓬松松的,用力晃動著身子,從小腦袋一直晃動到尾巴尖兒,把身上紅色的灰燼全部甩掉。

然後,那只有小拇指大小,沒有長羽毛,只有細細一層絨毛的小翅膀支棱起來。

煽動了兩下。

怎麽飛得起來呢?

………………

還真的飛起來了!!!

小毛絨團子飛得七扭八歪,好幾次差點掉下去,看得人們心驚膽戰,完全忘記了自己是可以呼吸的。

但是他們好害怕,要是氣兒出大了,會不會把小毛絨團子吹飛。

好不容易適應了那可憐小翅膀的團子終於在飛出中央的圓臺之後掌握了飛行技巧。

雖然也飛得高高低低的,但速度快了很多。

還一邊飛一邊嘰嘰喳喳地叫。

嘴碎得很。

人們順著這只紅色小團子飛行的方向看過去,並沒有看到什麽特別的人。

這到底是個什麽玩意兒?是朱雀嗎?

皇室並沒有公開朱雀幼崽時期的樣子,但是這橙紅色的羽毛,就是,很難讓人聯想不到。

尤其是它還是從朱雀燃燒後的灰燼裏面鉆出來的。

這家夥真的不是朱雀嗎?

但如果它是朱雀,為什麽不是飛向它的主者,而是朝著人群中飛去?

三皇子陸斯恩分明就在不遠處站著啊。

“一隊二隊跟我走。”

二皇子從圓臺上跳下來,帶著大批的皇室護衛,朝著臺下走去。

看來是去捉朱雀了。

應該是……朱雀吧?

人們哭笑不得,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原來朱雀是會浴火重生的嗎?

那不是鳳凰身上的傳說嗎?

所以為什麽重生之前要去人群中四處逛一圈兒,活過來之後還要這麽罵罵咧咧地逛啊?

瞧瞧那可憐的小翅膀兒,大可不必啊神鳥!

有不懂事的小孩兒看到小毛團子飛過來了,還想跳起來捉,被大人及時按住了。

要不是四周這麽多人,鐵定被揍得屁股開花。

二皇子都帶人親自下場了,誰敢碰它啊!

然而因為今天過來送別的人太多,坐票都硬生生擠成了站票,整個階梯廣場連過道都擠滿了人,就算大家都在努力地為二皇子和他的護衛隊騰地方,但他們移動的速度,依舊比不上起起伏伏罵罵咧咧向上飛的小毛絨團子。

救命,不行,不能笑,一定要憋住!憋住啊!

不少人把一生中最難過最悲傷的事情都想遍了,還是忍不住滿臉抽搐。

怎麽辦,好怕明天因為左腳先踏出家門被皇家請去喝茶。

萬眾矚目的小毛絨團子努力地撲扇著翅膀,飛呀飛,飛呀飛,終於,在被二皇子親手抓回去之前,飛到了廣場的最邊緣,一個猛鳥沖天,飛了上去。

飛過頭了,往下掉掉。

咻一下就掉進了一雙掌心裏。

精準!完美!

小毛絨團子很滿意!

火紅的小團子嘰嘰嘰喳喳喳地叫起來,在葉雉聲的手心裏蹦來跳去,還歪著腦袋朝人手指上蹭蹭,嘎嘎撒嬌。

葉雉聲:“……”

少年似乎因為什麽,驚訝過了頭,說話的前幾個音都有些發抖。

“……我好像,能聽懂它在說什麽。”

“嚶!”小毛絨團子高興地蹦跶起來,一下就躥到他脖子裏,撲騰著翅膀往上蹭了蹭,暖乎乎毛茸茸的腦袋擠在少年的臉上,都快把人眼鏡給擠掉了。

二皇子帶領的皇室護衛們迅速跟了過來,隨後將天臺上的無關人員全都清離了場地。

氣勢洶洶的護衛軍們冷著臉,站在看臺外周,把整個看臺都圍得嚴嚴實實,很難不讓人想到“殺人滅口”四個字。

但這位未來的帝君臉上不見半點悲傷和嚴肅,笑意盈盈地走過來,順勢將葉雉聲身邊的郁止給隔開。

“郁上將,您是時候把我弟弟還給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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